宣天

因為摔車，手受傷不能做其他運動，所以重拾了爬山的興趣。一個人、一瓶水向基隆的邊界走去，越走人煙越稀少，沿著溪澗向上，一直走到馬路的盡頭。這條名為粗坑口的古道，揉合了過去與現在。

高中加大學，整整在台北生活了十年。自認為是半個台北人，而另一半的自己留在碇內。台北的生活快速、方便，巨大而富有設計感的建築聳立，彷彿自我有無限可能，所有夢想都會實現。碇內卻不是，碇內緩慢而恬靜，前面有小河，後面有山坡，小時候跟玩伴一起吃野莓、花蜜，鬥草與抓蚱蜢，啜飲著大自然的養分。

沿著步道上行，是標準的闊葉林，濕漉漉的石階上鋪著厚實的苔蘚，路的兩旁插滿了各種蕨類與灌木，在上層是高高的闊葉樹。耳邊充斥著綿綿不絕的蟬嘶、蛙鳴、鳥囀，此起彼落，內心卻比城市裡更安靜。沒有手機社群媒體的分心、沒有宏圖大志的計畫，只有自己的喘息聲、浸濕的衣服與心裡的禱詞：「主，你要帶領我到哪裡？」路邊的人面蜘蛛不倦地結著網，跨過一具松鼠屍體，我沿著溪谷向上。

在台北生活時，我也喜歡爬山。想參與登山社，但是六日都在教會，對不上他們的活動。我爬象山，有時有人相伴，但大多數是自己去爬。避開人群較多的岔路，在山林裡安靜，城市的紛擾在山腳下，在巨石上的享受山頂的微風。象山的夜景很美，可以俯瞰燈火通明的台北市，高聳的101、有型的星光三越大樓與基隆河對岸的摩天輪。敬皿說看夜景時，總想到耶穌受的第三個試探：「魔鬼帶耶穌上了座最高的山，將世上的萬國與萬國的榮華都指給他看，對他說：你若俯伏拜我，我就把這一切都賜給你。」台北市的豐饒，大概是萬國的榮華的一瞥，但對我來說已十分巨大。

粗坑口步道有些段路是石階、有些是枕木。在蜿蜒的山路中看得並不很遠，向前只見轉彎處的蓊鬱森林，向後亦不見來時路。由於一時性起，快到傍晚時才起行，必須在太陽下山前走到山脊的產業道路，我加緊腳步，路過根系裸露的竹林與孤墳，終於踏上有路燈的山頂。山風順著峽谷而上，十分涼快。遠眺基隆市與北海岸，還有饅頭似的基隆嶼，啊！這是我的家，這是我生長的地方。

而象山之下也是我生長的地方，在此吸收了城市的養分，交到許多朋友、參加了大型的校園營會、跟一群會念書的同學一起學習、在醫學院習得一技之長，也花了蠻多時間找自己、認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。台北的豐富令人流連忘返，如果台北是個人，我想像它是生氣勃勃的創業家。

沿著產業道路向下走，櫻花樹披著綠葉等待著下一次綻放，芒草隨風起舞。記得有一次在路上遇見教會的小朋友，他說他在等爺爺，爺爺跨過道路圍欄，下到山谷去採藤心。天空飄起了雨，我沒帶傘但也不在意，反正回家的路還有一段，一定會濕透的。路過山上的社區，是垃圾車收垃圾的時間，住民匆匆的出來倒垃圾，然後看著在雨中漫步的我，就這樣一路跟著垃圾車走下山。碇內的暮色十分寧靜而熟悉。

五彩繽紛的夜景之上，是滿天星空。魔鬼對耶穌說：「你若拜我，我就把萬國的榮華賜給你。」而耶和華對亞伯拉罕說：「你要離開本族本家，往我要只是你的地方去，萬國要因你得福，你的後裔要如天上的星星那麼多。」亞伯拉罕信神，神就以他為義。在這個追夢的城市、夢想的時代，什麼是我的夢想？我想望著象山之上的星星。